第2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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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男當初進來,就是為了他妹妹。具體的細節他沒講過，但是聽茶料想，總是脫不開那些生老病死愛恨情仇的。
她這句話問得純然只有疑惑之情,仿佛事不關己,眼鏡男會不會改變主意對她來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種看客一樣的提醒，讓陳黑貓捕捉到了一絲萬事不掛心的冷漠。
他第一次不帶偏見地看了一眼聽茶。
提到了妹妹，眼鏡男就呆住了。那張寫著老實人三個字的臉,又變成了紅綠燈。
閃得聽茶眼睛都要花了。
她是真沒想到人類可以糾結成這個樣子。能叫眼鏡男在她和妹妹之間猶豫，至少說明她的人設塑造還是成功的吧？得到實驗對象這樣的反饋,聽茶就很滿足了。
她揮了揮手：“別糾結啦。趕緊拿著簽名走吧。”
“不行！那，那你怎麽辦？”
聽茶很誠懇地看著他：“你以為樓上那個家夥是羞愧地自殺的嗎？你在這裏，只會拖我後腿。”
【這年頭想英雄救美這麽難了？】
【茶茶盡瞎說大實話】
【別罵了別罵了，這就走】
眼鏡男不知道是被她不客氣的話噎住了,還是想到她和假貨之間不為人知的故事，猶猶豫豫地,神色已經松動起來。
聽茶最煩拖泥帶水的人，手一推,眼鏡男就往陳黑貓的方向一個趔趄，差點沒給陳黑貓跪下去。
陳黑貓神色奇妙地看了聽茶一眼。
不知道他那個寫多了極致愛恨的腦子裏想了什麽,他一點都沒有為難眼鏡男,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仿佛生怕聽茶反悔一樣,很配合地在眼鏡男伸出的胳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白光閃過。餐廳徹底地空蕩下來。
只剩下聽茶和陳黑貓兩個人了。
陳黑貓坐在椅子上，長長的手指伸出來，搭在扶手上，他看起來完全是那個肆意揮灑才華的天才了。
“恭喜你，愚蠢的善良得到了回報,你拯救了一條生命。”
陰陽怪氣的。
聽茶一本正經：“是他的善良拯救了他自己。”
她這副聖母瑪利亞的悲憫神色顯然激怒了陳黑貓，他直起了他的脊背，像是準備發起進攻的蛇。
“那可真是遺憾。同樣都是善良，你的善良卻只會給你帶來註定的死亡。”他冷笑，面具一樣的傲慢神色裂開了，從他的眼睛裏流淌出憤慨和痛苦。“他們會記得你的善良嗎？能連續兩年的清明節記得給你燒紙錢嗎？”
陳黑貓毫無疑問是這個副本最大的boss。聽茶正是出於對他故事的興趣，才會主動留下的。
玩游戲怎麽能不清楚劇情？
她一直認真地觀察著陳黑貓。然後她發現了這個男人和她自己的相同之處：或許是因為他的確是個天才，過剩的才華讓他自動和普通人分割開了，總之他看待人類的角度，與聽茶看待人類的角度，有著微妙的相似——他們都不覺得自己和人類是同一個陣營。
有點好笑的是，雖然他們對待人類有著相似的、缺乏同理心的冷漠，但是聽茶作為正宗非人類，在社交上表現得卻要比陳黑貓討人喜歡多了。
這導致，當陳黑貓從冷漠的表情之下流露出真實的感情的時候，聽茶敏銳而飛快地捕捉到了它們。
並迅速判定這是陳黑貓故事的線索，開始毫不客氣地戳人傷疤。
“我這麽討人喜歡，他當然會啦。”聽茶開始婊裏婊氣，“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啦，一個願意把活著的機會讓給他的漂亮女孩。我猜他永遠不可能再遇到比我更優秀的女孩子——這種愛，會讓他懷念我一輩子。就像露絲懷念傑克。”
事實上純屬胡說八道。眼鏡男看她的目光裏毫無男女之情。
但是陳黑貓不知道。
陳黑貓冷笑一聲：“哈，兩個戀愛腦。”
他的語氣鄙薄，但是他的神情，很明顯地顯示出他被這種毫無利益關系的純凈感情刺痛了。
他看著聽茶。這個女孩子還掛著禮貌的笑容。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笑容像是面具，叫他想把她的面具扒下來，看看她的內裏有多腐爛。
他斷定她的善良是在惺惺作態。但是事實證明不是。
他又斷定她的善良害死了她。但她似乎甘之如飴。
“本來想立刻送你走的，”他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恢覆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穩定。他慢條斯理地說，“但是恭喜你，用你的表現，從我這裏掙得了一個通關的機會。”
聽茶好奇：“什麽機會？”像是第一次看見獅子的小孩，註意不到猛獸的獠牙，只有滿心的新奇。
陳黑貓打了一個響指。
“回到過去的機會。”
……
聽茶感覺到潮水一般的陰氣包裹住了她。這些陰氣對她而言沒有傷害，她也就沒有掙紮，乖順地任由五感籠上一層黑暗。幾秒鐘之後，陰氣又潮水一般退去，她睜開了眼睛。
腦海中多出了一段記憶——或者不應該叫多出，而應該叫覆蓋，只是陰氣的主人沒本事叫她忘記自己是誰，就顯得腦海中多出來的人物生平像是角色扮演。
她現在是陳黑貓了。大名鼎鼎的天才美女作家。外界對她極盡追捧，而她本人如同高嶺之花，凡人等閑不可搭訕。
但是再怎麽高嶺之花，她也是個社會動物。人一有錢，千裏之外的遠親就找上了門。
“嗨呀，表妹，你不記得我啦，我奶奶是你三姨婆，你小時候我們還一塊兒玩過呢。”男人一敲開門，就熱情地自我介紹。那張臉有點胖，有點油，叫聽茶一眼就認了出來。是那個冒牌貨。
她掃了一眼，這位表哥額頭上一層汗，身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人類的待客之道裏，顯然沒有將遠親關在門外這一條。她想了想，便客客氣氣地將人迎了進來。
聽茶的溫和顯然叫這位表哥放松了不少。兩人坐下，他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後，就能挺自然地對著聽茶訴苦了。
大概意思是說他現在到本市來追夢，但是身無分文。一無所有的時候，想起來還好有聽茶這位功成名就的表妹，於是厚顏上門……
他沒直說，但是和直說區別也不大了。換洗衣服都帶著，還拎了一口袋地瓜。擺明了是想借住。
陳黑貓安靜地看著幻境裏的這一幕。
當初他就是抹不下這個面子，同意了表哥的借住請求。從此引狼入室，造成了一生的悲劇。
善良不會得到回報。這個女孩應該被教會這個真理。
而幻境之中，聽茶面不改色地聽完了表哥的話，笑吟吟地開口：
“表哥你放心。雖說咱們很久不見，關系擺在這裏呢。這樣，本市工業園附近最好的酒店，我出錢，給你包一周。一周時間，工業園包吃住的招工多得很，你肯定能找到工作了。”
表哥有些局促：“住酒店多浪費啊，你看你這別墅，這麽大，空著不浪費嗎？”
聽茶很無辜：“我畢竟是個女孩子呀。和你住，我害怕。”
她的理直氣壯，成功打敗了表哥的厚顏無恥。
表哥悻悻然：“好，好吧……”
幻境之外，陳黑貓皺起了眉頭。
後面不必再看下去了，畢竟是遠房親戚，聽茶幫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而這表哥如果沒有再近聽茶身的機會，又要怎麽產生禍事？
她的善良沒有引來災禍，肯定是因為性別問題！
陳黑貓冷著臉，重新打了個響指。
聽茶只見濃厚的陰氣再次籠罩了自己，等陰氣散去，客廳的沙發對面，仍舊坐著熱情討好的窮親戚表哥。
但是不同的是，她變成了一個男人。
對面的表哥殷切地等著她的回覆，一滴汗從他額頭上流下來，流進眼睛裏，他胡亂抹了一下。
——這個人日後會做出很壞的事情，但是至少現在，他還只是一個想借著親戚情分沾些光的普通人。
聽茶對人類的包容度，是非常非常高的。
她仍舊是向表哥安撫性地一笑，學著陳黑貓本尊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我認識的一家出版社，現在正缺一個保安，包吃住，待遇不錯，表哥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聯系一下。”
“工資……多少？”
聽茶對他比了個手勢。
這種放在本市普普通通的工資，當即鎮住了表哥。他喃喃：“這麽多啊，我豈不是幹個兩年，就能回去蓋房子了……”
“我願意啊！我當然願意！”他激動起來，看著聽茶的眼神，就像看救世主。
聽茶溫柔地看著他。
幻境之外的陳黑貓，沈默著看著他們。
當初陳黑貓讓他借住，並主動提出雇他做自己的管家時，他就是這麽看著陳黑貓的。
充滿了感激，仿佛陳黑貓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時移世異，回頭再看，陳黑貓驚異地發現，表哥當時的感激之情，竟然並不摻水分。他是想來沾光，但他這時候也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為什麽後來，他會從一個四千工資就滿足的小鎮青年，變得欲壑難填呢？
陳黑貓輕輕閉上眼睛。
他自己筆下寫盡人性，這麽簡單的問題，他不用思考都能明白原因。
是自己養大了他的貪婪。
可是，為什麽聽茶的善良不會有反噬，他的善意，卻要成為罪惡的土壤？
他冷冷地看著幻境中的聽茶，再次打了個響指。
這次陰氣散去，聽茶吸收完腦海中又被修改的記憶，明白自己的身份還是陳黑貓，但是已經作為一個孤僻傻白甜，把遠房親戚安置在了自己家裏，還給了他一份名為管家實則為清潔工的工作。
第三次了，這種傻乎乎的劇情，正常人演不出來。
也只有曾經意氣風發又與世隔絕的天才，才能導出這樣的劇情走向。
這就是陳黑貓的故事。她正在他的過去裏。
聽茶對正大光明窺探boss的隱私躍躍欲試，久違的表演欲都被激發出來。她開始思考陳導演的用意——他是想要看她重覆他的悲劇？還是要她改變這一切呢？
聽茶，未來的國際影後，對這場表演升起了激情。
【陳黑貓的那些著作真是他自己寫的嗎？怎麽故事黑深殘本人傻白甜？】
【這就是傳說中的紙上談兵？】
人已經被陳黑貓安排好了，聽茶當然不會違背導演的意思，將表哥趕出去。
她揣摩著陳黑貓的情緒，仍舊保留了自己“善良”的優點，但做出了一些改動。
她決定將這位表哥安排得面面俱到。
當下她就帶著人去采購了生活用品，兩人合力把新房間布置好。聽茶又訂一桌大餐，作為歡迎這位表哥的第一頓。
一通組合拳下來，表哥明顯感受到了來自聽茶的熱心，那張臉上討好性的笑容都真實了不少。
等到吃完飯，他已經可以和聽茶勾肩搭背，一起點評電視裏足球運動員的臭腳。
可見得是賓主盡歡。
借著酒勁，聽茶也拍他的肩膀：“表哥啊，我看出來了，你這人，有韌性！”
可不是有韌性嗎？撞破南墻也不回頭，說要冒充陳黑貓，就死都不改口。
表哥擺手：“嗨，你別埋汰我！”
“你以為我在說假話嗎？”聽茶直起了身子，金絲眼鏡後面的眼睛閃閃發光，“有多少人敢背井離鄉一無所有出來闖蕩？你啊，說要出人頭地，幹出一番事業，就能立刻出來。也就是我在這座城市，不然你吃多少苦，大概都要不撞南墻不回頭咯。”
“哈哈，這叫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就縮在小地方！”
陳黑貓看著幻境裏兩人談笑，推了推眼鏡，冷笑一聲。
討好這位表哥？那只會讓他的貪欲生得更快！
他看著聽茶吹這位表哥彩虹屁，表情冷漠。
幻境中卻有了新劇情。
聽茶彩虹屁吹夠了，話鋒一轉：“表哥啊，你的個人品質，一點問題都沒有了。但是我說個不好聽的，你的出身、眼界見識還是局限住了你啊！”
她拉住表哥的手，痛心疾首，仿佛伯樂看著千裏馬蒙塵。
表哥也跟著她一起痛苦：“唉！這又有什麽辦法！”
“有辦法。我不是在嗎！”聽茶的語氣激昂起來，“只要表哥你願意學習，我大可以提供平臺！經驗、知識、人情……你想學什麽都能行！”
“表哥，告訴我，你願意學嗎！”
傻表哥像被忽悠進傳銷的新人，同樣激昂地舉起右臂握拳：“我願意！”
陳黑貓看著聽茶當即掏出手機給這位表哥訂了一個明天開課的公關教學課程，一個全英文學習套餐，一個為期一年對賭的防身術修煉。
然後滿含深情地給這位表哥看了她支付寶的付款金額：“表哥，錢不是問題！只要你能學出來，咱們雙劍合璧，何愁大事不成！”
表哥被金額驚呆，認定了聽茶就是自己的伯樂，當場對天發誓自己一定頭懸梁錐刺股，不學出個名堂天打五雷轟！
第二天一大早，表哥就帶著一身鳥槍換炮的行頭和聽茶依依惜別，預備進修自己，回來好做表弟的左膀右臂了。
聽茶十裏長亭相送，看著人被自己的助理帶走，心裏由衷地感激寸頭男。
觀察人，學習人，學無止境，古人誠不欺我！
她這一遭盡全力模仿了寸頭男的煽動力和油滑。這種本事，“原來的聽茶”是做不到的。
所以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值得學習的優點！她要更多地和人接觸，做更好的自己！
幻境之中的時間飛快地過去，聽茶每天晚上都會和表哥一起吃晚飯，聯絡感情。
這位表哥也確實有韌性，剛上課的時候什麽都不會，硬是咬著牙一點一點將知識啃了下來。他做人活絡、臉皮又厚，公關這個方向仿佛是為他量身打造，度過最開始的小白時期，他的進度便一日千裏。
和聽茶聊天的時候，語氣裏都是做夢一樣，把業內知名的公關大師當成了自己的人生偶像。
奪取陳黑貓的作家事業，一丁點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
陳黑貓：……
幻境之外的小說家，看著幻境裏的兩個人言笑晏晏，攜手並進。
曾經殺了他並謀奪了他全部人生的家夥，在這個幻境中竟然心甘情願成了聽茶的坐下走狗，為她的事業發展殫精竭慮，立志要用自己的公關才華，將自己的主子推上世界知名小說家的寶座。
為什麽？為什麽？同樣都是善良，結局會如此不同？
陳黑貓心裏就像是在下一場雨，冷冷的雨滴往他臉上胡亂地拍。
他打了個響指。
……
幻境消失，聽茶回到了現實。
場景的驟然變換讓她小小地張口驚呼，但是那驚訝顯得格外敷衍，好像一個不耐煩看妻子換衣服又不得不做出點評的男人。
“你還滿意嗎？”聽茶問。
陳黑貓評估著她，敏銳的觀察力讓他迅速發現了自己先前傲慢的失誤。
這個女孩完全不可能是割肉餵鷹的聖母。
她更像是金牌管家，為了她想要的，不管是利益還是別的什麽，完美地滿足別人的一切要求。
他隱隱覺得……“最後一個幻境裏，你是故意那樣對待他的吧？比他更世故，比他更油滑，比他顯得更熱情真誠。”
聽茶眨了眨眼睛，沒有否認。
“我以為你喜歡那樣的人。”
“你以為我喜歡那樣的人。”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默契》】
【《女人你引起了我的興趣》】
【想要陳黑貓把主播留下哈哈哈】
陳黑貓的表情像是冰封的湖面。
聽茶看著陳黑貓冷淡的表情，嘴巴嘟了嘟，很天真地那種委屈：“你明明就很喜歡陳輝嘛。”
她都感覺到了！這位小說家就是喜歡那樣的人！他要什麽，她給什麽，最後一個場景，完成得不是很好嗎？
陳黑貓的心像是鋼鐵做的，看見這種可可愛愛的委屈表情，絲毫沒有動容。
但是他的話和神情截然相反。
他說：“我喜歡。”
聽茶立刻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我不是喜歡那樣的人。”陳黑貓的眼鏡反著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我是喜歡你。”
【我總是覺得我少看了一集】
【這段劇情槽點太多我竟一時不知從何吐起】
【我也看得很迷茫世界仿佛是假的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怎麽忽然要結婚的樣子】
陳黑貓嘆息著，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忽然的表白有什麽社交上的問題。他很自然地以自我為中心，掠奪了這場交流的話語權。
“表哥也很喜歡你……誰會不喜歡你呢？”
“你讓我明白了，我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不是我過於狂妄自大，讓他看見了紙醉金迷，又沒跟他培養出足夠的感情，他也不會那麽恨我，意外死亡後都能變成厲鬼來殺我。”
陳黑貓低垂下眼皮。聽茶這時候才發現，他有著很長很卷翹的睫毛。只是他氣勢太強，這樣嫵媚也顯不出來女氣。
“沒有人會喜歡我。”他說，“他們追捧我，讚美我，都只是貪圖我的才華罷了。”
聽茶：……
陳黑貓戲太多，聽茶在嬌羞婉拒和溫情安慰之間反覆橫跳，還沒想好恰當的臺詞配合他出演，就聽見這麽一句凡爾賽。
好家夥，不愧是你，自戀星人。就算把自己貶低到塵埃裏去，都能自己開朵花出來。
聽茶只好安慰他：“沒有啦，我很喜歡你的自知之明。”
陳黑貓瞪聽茶，那雙眼珠子漆黑，叫人聯想到他的筆名，不自覺地就抱有三分寬容。
聽茶便補充：“還很喜歡你的善良。”
“你做的事情沒有錯，卻遇到這樣的結果，錯誤的是你那個嫉妒又貪婪的表哥，而不是你。”聽茶認真了起來，“他如果覺得你很凡，說話紮心又毒舌，看不起他，他當然有權利不喜歡你，但他也不應該再接受你的幫助。”
“你是一個好人。而他又當又立。”聽茶蓋棺定論。
雖然很會討人喜歡，但果然還是一個小姑娘啊……愚蠢的善良。
“那你留下來陪我吧。”陳黑貓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身陷囹圄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姑娘。她居然真的可憐他！
“你通過了我的考驗。現在可以領取獎勵——留下來陪我，或者死。”
他冷淡地宣布他的決定，期待看見她驚恐畏懼的神情。
但是她沒有。
聽茶認認真真地歪著腦袋想了一會。
她思考的樣子，能讓每一個與她面對面的人確信她絕非敷衍。甚至叫陳黑貓都不由得生出些許期待之情——看她思考這麽認真的樣子，她是對留下來陪伴他感到動心了吧……
這樣子的話，將她變作自己奴仆的時候，倒也不妨溫柔些許，保留她一半的神智……
但是聽茶最終說：“還是不要了吧。”語氣很遺憾的樣子。
陳黑貓立刻掐碎了心裏所有的期待。
“你既然這麽喜歡我，不能放我出去嗎？”
怎麽有這麽天真的話！陳黑貓都要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傻白甜了。出於即將擁有一個覆雜的標本的好心情，他難得寬容地回覆聽茶：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要將你留下來。”
他站起來，往樓上走去，女孩懨懨的聲音響在他的身後。“好吧。”他沒有再回頭。
【主播就這麽放棄了？】
【主播應該很強的吧？不能直接殺了他嗎？】
【我覺得陳黑貓挺好的……】
解決了聽茶的事情，陳黑貓開始思索這棟別墅被冒牌貨汙染了，明天一早要換一棟新的居住。
腳步剛邁上三樓的最後一個臺階，陳黑貓的腿卻驟然一軟。一個踉蹌，他跪倒在了地上。
膝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撐著地面的雙手，在他的眼中，卻開始閃動。
這是一雙白皙修長，經過了主人細致的保養，全部任務就是寫字的手……誰也看不出來，這雙書生的手已經獲得了無與倫比的鬼神之力。
但是現在，這雙手，連同他的整個身軀，都像是線路故障的投影儀一樣，忽隱忽現。火燒一樣的疼痛在他的身體內部肆虐起來。
他的力量在流失！
有人在針對他！有人要殺他！
這樣的針對性打擊，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抵抗。
聽茶！是她！
陳黑貓終於無法再維持高冷的姿態，跌跌撞撞地反身向樓下奔去。
在一樓的客廳，聽茶正坐在沙發上，在她面前，是那面大書架。
現在書架上火舌正在蔓延。冰冷厚重的木架子阻礙了火焰蔓延的進度，但書架上滿滿當當的紙質書籍，卻又是燃燒的好材料。
聽茶仿佛上輩子是火葬場出來的，對東西怎麽燒深有研究。她的身邊正放著一疊雜志，每次她伸手往火焰裏送雜志，火勢都會壯大幾分。
這燃燒的書架，看在踉蹌著下樓來的陳黑貓眼裏，卻不亞於地獄。
“你下來啦？”聽茶坦然地同他打招呼，“我果然猜對了。”
大書架上的所有小說，就是這位陳黑貓的執念。
他曾經親口指點他們如何殺死冒牌貨——只要燒了他那一箱子手稿，沒有了執念，冒牌貨就無法存在。
對聽茶來說，這不亞於把自己的弱點也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出來。
作為一名真正的小說家，他的執念難道能不是小說？
節目組為鬼怪都設置了絕對的弱點。身強體壯如聽茶，自然可以暴力通關；手無縛雞之力如普通人類，也能搜集信息，摧毀鬼怪的執念，從而贏得勝利。
對陳黑貓來說，大書架上的小說是他的執念，也是他不可觸及的禁/區。
當大書架燃燒的時候，他本人無法阻止火焰的蔓延，只能寄希望於火焰自然熄滅或者借助他人之人熄滅。
但是現在的火勢……陳黑貓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絕無自然熄滅的可能了。
換而言之，他剛拿回來的生命，在一個小時之內便會終結。
直接摧毀他執念的罪魁禍首卻還能安之若素地坐在沙發上，很誠懇：
“抱歉啦，你不讓我走，但我真的很想離開。所以只好殺了你了。”
她的笑容甜美，穩定保持37度，是讓人舒服的溫柔。
就是這樣恒定的溫柔，透露出極端的冷漠。
這種冷漠讓陳黑貓悚然一驚——他之前分明有察覺到她這種冷漠，為什麽後續的交流裏又覺得她是一個單純的傻白甜了？他的警惕心去哪裏了？
“我小瞧你了。”陳黑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終說。
他小瞧了她不止一次。
就算是現在，他自覺已經看透這個女孩兒的本性的時候，聽茶還能對他露出那種純粹歡喜的笑容，毫無防備地陷在沙發裏。
讓人忍不住要覺得——她這麽信任我啊，或者說，她這麽天真。
理論上來說，即使大書架的燒毀已成註定事實，陳黑貓也有足夠的時間讓聽茶先走一步。
她怎麽敢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看著他？
陳黑貓沒有說話，空氣裏一時只聽得到火焰燃燒的聲音。夜晚本該有涼意，但燃燒的小說讓室內的溫度不斷升高。他的所有作品，他存在的證據，一點一點地被火舌吞噬。在他的對面，聽茶安靜地仰頭看著他。
她肯定有後手的。清楚了她的本性之後陳黑貓敢確定。但是……有什麽必要呢？
傲慢讓他輸掉了兩次性命。
沒有了生命，他總要能保有自己的傲慢——殺掉她的話，自己未免太過輸不起了。
他在聽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一分鐘後遞給她一張簽名。
“你贏了。”
【我覺得你還能再搶救一下！】
【明明能殺了主播的吧？這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主播靠傻白甜躺贏】
【笑死我了主播殺冒牌貨的樣子你們這麽快就忘了？】
喜慶的屏幕在聽茶的視野裏跳出來，倒計時五分鐘，聽茶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內離開。
她已經知道故事了，也了解陳黑貓這個人了。再留下來毫無必要。她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離開”。
聽茶的視線逐漸被白光充滿，眼前的副本開始搖搖欲墜。
她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陳黑貓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揮手招來一瓶一看就很昂貴的紅酒。
他的身後是熊熊烈火，空氣在高溫中扭曲，他面無表情地輕啜一口酒，擡手翻開一本雜志。
【小說家的簽名副本完結】
離開了這個副本，聽茶的眼前白光愈盛。純凈的光芒完全綻放開之後，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簡單的公寓之中。
按照說明，這裏以後就是她脫離副本之後休息的地方。她可以在這裏呆七天。期間一切生存娛樂需求，節目組都將盡力滿足。
另外就是她在【小說家的簽名】這個副本中的收獲。
“恭喜玩家聽茶，在【小說家的簽名】副本中
獲得評級：A
獲得積分：2987
劇情探索度：94%
獲得特殊物品：小說家的簽名
綜合玩家個人等級：F，玩家聽茶的下一個副本等級將為C，還請繼續加油哦！”
亂七八糟的數據，聽茶隨意看了一眼，目光就被那個特殊物品吸引了。
她找到裝備欄，點開那個特殊物品——就是剛才陳黑貓遞給她的那張紙，紙上鐵畫銀鉤，是他的簽名。
“物品詳情：來自一位天才小說家臨死前的饋贈。別誤會，才華是無法贈予的。這位被您親手殺死的小說家，將他最得意的傲慢送給了您。裝備此特殊物品，您將擁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的錯覺，成為全副本最自信的女人。”
什麽垃圾玩意？
聽茶把詳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不敢置信於自己得到這種拖後腿的負面buff。
才華無法贈予，為什麽傲慢就可以？
她氣咻咻地關閉了裝備欄，眼不見為凈。眼前卻又跳出來新的頁面。
“恭喜您通關副本，請留下您的通關感言。”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聽茶正在氣頭上，大筆一揮，留下自己充滿激情的語言。
“建議設計特殊物品的道具師立刻火化重新投胎。分配物品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本人人設嗎？進副本就是為了磨練演技完善人設，結果事與願違？哭給你看哦！”
檢查一遍沒有錯別字。罵得也很兇。很好，提交。
再之後就沒有別的事情了。來到公寓之後，直播間自動關閉，但是聽茶還是可以看之前的彈幕回放。閑著也是閑著，她想像出一張柔軟的床，癱在床上開始看評論。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恐怖游戲直播的節目組正在焦頭爛額。
“檢測到有超出服務器承載力的能量釋放！”
“這位叫做聽茶的選手不在我們的簽約名單之內！”
“她的通關感言！她知道了特殊物品是道具師設計的！”
一連串的問題撲面而來。
本來這種F級的新手副本，只有實習生被派去關註的。但是隨著一個個聽茶忘記掩飾的問題暴露出來，整個節目組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裏。聽茶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關註了，她最後的通關感言也送到了領導的眼前。
“除去她的來歷之外，整個副本中她最大的疑點有五處。擊殺櫃中小鬼，徒手拆墻，兩次毀滅照片鬼，以及最後殺死冒牌陳黑貓。”
“她留下的戰鬥痕跡……非常像是，雷霆。”
雷霆這個詞一出來，所有鬼都安靜了。至陽克至陰。身為鬼魂，對雷霆有著刻在靈魂之中的畏懼。有鬼輕輕地打了一個顫。
還好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她應該是有特殊能力，和雷電相關，但是能力並不強大。真正的雷霆，根本不可能給照片鬼重生的機會。”
這是一個好消息。眾鬼涼颼颼的感覺消退了。
一個新來的實習生插嘴：“為什麽不直接問問照片鬼的演員，聽茶當時跟他說了什麽呢？”
立刻被瞪了一眼。“為了保護玩家隱私，NPC演員在離開副本之後是要清洗記憶的，你不知道嗎？”
實習生縮了縮腦袋，不敢說話了。
理論上來說，這種非正規渠道意外進入副本的玩家，應當被立刻驅逐，何況她還有叫鬼忌憚的的特殊能力。
但是鬼為財死鳥為食亡，看到她的直播間打賞和彈幕熱度之後，沒有鬼能再提出放棄她的決定——誰會跟自己的獎金過不去！
可就讓她這麽在副本裏肆意妄為也是不行的……已經有觀眾質疑他們的副本強度和劇情設定了，新手副本被聽茶搞成了幼兒園郊游副本，要不是他們偷偷加強了難度，這群玩家無傷通關都不是問題。
……無傷通關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多一個副本就要多給玩家一份錢，歸根結底還是和他們的獎金有關系。
成也獎金，敗也獎金。
最終還是老大沈思了十分鐘，做出了決定：“她不是想要鞏固自己的人設嗎？滿足她。給她的直播間頁面增加新功能‘人設值’，將數值和她通關評級掛鉤，變相限制她的行為。”
“搞快點，在她進入下一個副本之前搞出來！”
聽茶不知道有一群鬼因為她失去了本就為數不多的頭發。她安安靜靜地看完了彈幕，又躺下好好睡了一覺。
然後一覺睡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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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句話問得純然只有疑惑之情,仿佛事不關己,眼鏡男會不會改變主意對她來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種看客一樣的提醒，讓陳黑貓捕捉到了一絲萬事不掛心的冷漠。
他第一次不帶偏見地看了一眼聽茶。
提到了妹妹，眼鏡男就呆住了。那張寫著老實人三個字的臉,又變成了紅綠燈。
閃得聽茶眼睛都要花了。
她是真沒想到人類可以糾結成這個樣子。能叫眼鏡男在她和妹妹之間猶豫，至少說明她的人設塑造還是成功的吧？得到實驗對象這樣的反饋,聽茶就很滿足了。
她揮了揮手：“別糾結啦。趕緊拿著簽名走吧。”
“不行！那，那你怎麽辦？”
聽茶很誠懇地看著他：“你以為樓上那個家夥是羞愧地自殺的嗎？你在這裏，只會拖我後腿。”
【這年頭想英雄救美這麽難了？】
【茶茶盡瞎說大實話】
【別罵了別罵了，這就走】
眼鏡男不知道是被她不客氣的話噎住了,還是想到她和假貨之間不為人知的故事，猶猶豫豫地,神色已經松動起來。
聽茶最煩拖泥帶水的人，手一推,眼鏡男就往陳黑貓的方向一個趔趄，差點沒給陳黑貓跪下去。
陳黑貓神色奇妙地看了聽茶一眼。
不知道他那個寫多了極致愛恨的腦子裏想了什麽,他一點都沒有為難眼鏡男,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仿佛生怕聽茶反悔一樣,很配合地在眼鏡男伸出的胳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白光閃過。餐廳徹底地空蕩下來。
只剩下聽茶和陳黑貓兩個人了。
陳黑貓坐在椅子上，長長的手指伸出來，搭在扶手上，他看起來完全是那個肆意揮灑才華的天才了。
“恭喜你，愚蠢的善良得到了回報,你拯救了一條生命。”
陰陽怪氣的。
聽茶一本正經：“是他的善良拯救了他自己。”
她這副聖母瑪利亞的悲憫神色顯然激怒了陳黑貓，他直起了他的脊背，像是準備發起進攻的蛇。
“那可真是遺憾。同樣都是善良，你的善良卻只會給你帶來註定的死亡。”他冷笑，面具一樣的傲慢神色裂開了，從他的眼睛裏流淌出憤慨和痛苦。“他們會記得你的善良嗎？能連續兩年的清明節記得給你燒紙錢嗎？”
陳黑貓毫無疑問是這個副本最大的boss。聽茶正是出於對他故事的興趣，才會主動留下的。
玩游戲怎麽能不清楚劇情？
她一直認真地觀察著陳黑貓。然後她發現了這個男人和她自己的相同之處：或許是因為他的確是個天才，過剩的才華讓他自動和普通人分割開了，總之他看待人類的角度，與聽茶看待人類的角度，有著微妙的相似——他們都不覺得自己和人類是同一個陣營。
有點好笑的是，雖然他們對待人類有著相似的、缺乏同理心的冷漠，但是聽茶作為正宗非人類，在社交上表現得卻要比陳黑貓討人喜歡多了。
這導致，當陳黑貓從冷漠的表情之下流露出真實的感情的時候，聽茶敏銳而飛快地捕捉到了它們。
並迅速判定這是陳黑貓故事的線索，開始毫不客氣地戳人傷疤。
“我這麽討人喜歡，他當然會啦。”聽茶開始婊裏婊氣，“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啦，一個願意把活著的機會讓給他的漂亮女孩。我猜他永遠不可能再遇到比我更優秀的女孩子——這種愛，會讓他懷念我一輩子。就像露絲懷念傑克。”
事實上純屬胡說八道。眼鏡男看她的目光裏毫無男女之情。
但是陳黑貓不知道。
陳黑貓冷笑一聲：“哈，兩個戀愛腦。”
他的語氣鄙薄，但是他的神情，很明顯地顯示出他被這種毫無利益關系的純凈感情刺痛了。
他看著聽茶。這個女孩子還掛著禮貌的笑容。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笑容像是面具，叫他想把她的面具扒下來，看看她的內裏有多腐爛。
他斷定她的善良是在惺惺作態。但是事實證明不是。
他又斷定她的善良害死了她。但她似乎甘之如飴。
“本來想立刻送你走的，”他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恢覆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穩定。他慢條斯理地說，“但是恭喜你，用你的表現，從我這裏掙得了一個通關的機會。”
聽茶好奇：“什麽機會？”像是第一次看見獅子的小孩，註意不到猛獸的獠牙，只有滿心的新奇。
陳黑貓打了一個響指。
“回到過去的機會。”
……
聽茶感覺到潮水一般的陰氣包裹住了她。這些陰氣對她而言沒有傷害，她也就沒有掙紮，乖順地任由五感籠上一層黑暗。幾秒鐘之後，陰氣又潮水一般退去，她睜開了眼睛。
腦海中多出了一段記憶——或者不應該叫多出，而應該叫覆蓋，只是陰氣的主人沒本事叫她忘記自己是誰，就顯得腦海中多出來的人物生平像是角色扮演。
她現在是陳黑貓了。大名鼎鼎的天才美女作家。外界對她極盡追捧，而她本人如同高嶺之花，凡人等閑不可搭訕。
但是再怎麽高嶺之花，她也是個社會動物。人一有錢，千裏之外的遠親就找上了門。
“嗨呀，表妹，你不記得我啦，我奶奶是你三姨婆，你小時候我們還一塊兒玩過呢。”男人一敲開門，就熱情地自我介紹。那張臉有點胖，有點油，叫聽茶一眼就認了出來。是那個冒牌貨。
她掃了一眼，這位表哥額頭上一層汗，身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人類的待客之道裏，顯然沒有將遠親關在門外這一條。她想了想，便客客氣氣地將人迎了進來。
聽茶的溫和顯然叫這位表哥放松了不少。兩人坐下，他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後，就能挺自然地對著聽茶訴苦了。
大概意思是說他現在到本市來追夢，但是身無分文。一無所有的時候，想起來還好有聽茶這位功成名就的表妹，於是厚顏上門……
他沒直說，但是和直說區別也不大了。換洗衣服都帶著，還拎了一口袋地瓜。擺明了是想借住。
陳黑貓安靜地看著幻境裏的這一幕。
當初他就是抹不下這個面子，同意了表哥的借住請求。從此引狼入室，造成了一生的悲劇。
善良不會得到回報。這個女孩應該被教會這個真理。
而幻境之中，聽茶面不改色地聽完了表哥的話，笑吟吟地開口：
“表哥你放心。雖說咱們很久不見，關系擺在這裏呢。這樣，本市工業園附近最好的酒店，我出錢，給你包一周。一周時間，工業園包吃住的招工多得很，你肯定能找到工作了。”
表哥有些局促：“住酒店多浪費啊，你看你這別墅，這麽大，空著不浪費嗎？”
聽茶很無辜：“我畢竟是個女孩子呀。和你住，我害怕。”
她的理直氣壯，成功打敗了表哥的厚顏無恥。
表哥悻悻然：“好，好吧……”
幻境之外，陳黑貓皺起了眉頭。
後面不必再看下去了，畢竟是遠房親戚，聽茶幫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而這表哥如果沒有再近聽茶身的機會，又要怎麽產生禍事？
她的善良沒有引來災禍，肯定是因為性別問題！
陳黑貓冷著臉，重新打了個響指。
聽茶只見濃厚的陰氣再次籠罩了自己，等陰氣散去，客廳的沙發對面，仍舊坐著熱情討好的窮親戚表哥。
但是不同的是，她變成了一個男人。
對面的表哥殷切地等著她的回覆，一滴汗從他額頭上流下來，流進眼睛裏，他胡亂抹了一下。
——這個人日後會做出很壞的事情，但是至少現在，他還只是一個想借著親戚情分沾些光的普通人。
聽茶對人類的包容度，是非常非常高的。
她仍舊是向表哥安撫性地一笑，學著陳黑貓本尊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我認識的一家出版社，現在正缺一個保安，包吃住，待遇不錯，表哥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聯系一下。”
“工資……多少？”
聽茶對他比了個手勢。
這種放在本市普普通通的工資，當即鎮住了表哥。他喃喃：“這麽多啊，我豈不是幹個兩年，就能回去蓋房子了……”
“我願意啊！我當然願意！”他激動起來，看著聽茶的眼神，就像看救世主。
聽茶溫柔地看著他。
幻境之外的陳黑貓，沈默著看著他們。
當初陳黑貓讓他借住，並主動提出雇他做自己的管家時，他就是這麽看著陳黑貓的。
充滿了感激，仿佛陳黑貓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時移世異，回頭再看，陳黑貓驚異地發現，表哥當時的感激之情，竟然並不摻水分。他是想來沾光，但他這時候也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為什麽後來，他會從一個四千工資就滿足的小鎮青年，變得欲壑難填呢？
陳黑貓輕輕閉上眼睛。
他自己筆下寫盡人性，這麽簡單的問題，他不用思考都能明白原因。
是自己養大了他的貪婪。
可是，為什麽聽茶的善良不會有反噬，他的善意，卻要成為罪惡的土壤？
他冷冷地看著幻境中的聽茶，再次打了個響指。
這次陰氣散去，聽茶吸收完腦海中又被修改的記憶，明白自己的身份還是陳黑貓，但是已經作為一個孤僻傻白甜，把遠房親戚安置在了自己家裏，還給了他一份名為管家實則為清潔工的工作。
第三次了，這種傻乎乎的劇情，正常人演不出來。
也只有曾經意氣風發又與世隔絕的天才，才能導出這樣的劇情走向。
這就是陳黑貓的故事。她正在他的過去裏。
聽茶對正大光明窺探boss的隱私躍躍欲試，久違的表演欲都被激發出來。她開始思考陳導演的用意——他是想要看她重覆他的悲劇？還是要她改變這一切呢？
聽茶，未來的國際影後，對這場表演升起了激情。
【陳黑貓的那些著作真是他自己寫的嗎？怎麽故事黑深殘本人傻白甜？】
【這就是傳說中的紙上談兵？】
人已經被陳黑貓安排好了，聽茶當然不會違背導演的意思，將表哥趕出去。
她揣摩著陳黑貓的情緒，仍舊保留了自己“善良”的優點，但做出了一些改動。
她決定將這位表哥安排得面面俱到。
當下她就帶著人去采購了生活用品，兩人合力把新房間布置好。聽茶又訂一桌大餐，作為歡迎這位表哥的第一頓。
一通組合拳下來，表哥明顯感受到了來自聽茶的熱心，那張臉上討好性的笑容都真實了不少。
等到吃完飯，他已經可以和聽茶勾肩搭背，一起點評電視裏足球運動員的臭腳。
可見得是賓主盡歡。
借著酒勁，聽茶也拍他的肩膀：“表哥啊，我看出來了，你這人，有韌性！”
可不是有韌性嗎？撞破南墻也不回頭，說要冒充陳黑貓，就死都不改口。
表哥擺手：“嗨，你別埋汰我！”
“你以為我在說假話嗎？”聽茶直起了身子，金絲眼鏡後面的眼睛閃閃發光，“有多少人敢背井離鄉一無所有出來闖蕩？你啊，說要出人頭地，幹出一番事業，就能立刻出來。也就是我在這座城市，不然你吃多少苦，大概都要不撞南墻不回頭咯。”
“哈哈，這叫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就縮在小地方！”
陳黑貓看著幻境裏兩人談笑，推了推眼鏡，冷笑一聲。
討好這位表哥？那只會讓他的貪欲生得更快！
他看著聽茶吹這位表哥彩虹屁，表情冷漠。
幻境中卻有了新劇情。
聽茶彩虹屁吹夠了，話鋒一轉：“表哥啊，你的個人品質，一點問題都沒有了。但是我說個不好聽的，你的出身、眼界見識還是局限住了你啊！”
她拉住表哥的手，痛心疾首，仿佛伯樂看著千裏馬蒙塵。
表哥也跟著她一起痛苦：“唉！這又有什麽辦法！”
“有辦法。我不是在嗎！”聽茶的語氣激昂起來，“只要表哥你願意學習，我大可以提供平臺！經驗、知識、人情……你想學什麽都能行！”
“表哥，告訴我，你願意學嗎！”
傻表哥像被忽悠進傳銷的新人，同樣激昂地舉起右臂握拳：“我願意！”
陳黑貓看著聽茶當即掏出手機給這位表哥訂了一個明天開課的公關教學課程，一個全英文學習套餐，一個為期一年對賭的防身術修煉。
然後滿含深情地給這位表哥看了她支付寶的付款金額：“表哥，錢不是問題！只要你能學出來，咱們雙劍合璧，何愁大事不成！”
表哥被金額驚呆，認定了聽茶就是自己的伯樂，當場對天發誓自己一定頭懸梁錐刺股，不學出個名堂天打五雷轟！
第二天一大早，表哥就帶著一身鳥槍換炮的行頭和聽茶依依惜別，預備進修自己，回來好做表弟的左膀右臂了。
聽茶十裏長亭相送，看著人被自己的助理帶走，心裏由衷地感激寸頭男。
觀察人，學習人，學無止境，古人誠不欺我！
她這一遭盡全力模仿了寸頭男的煽動力和油滑。這種本事，“原來的聽茶”是做不到的。
所以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值得學習的優點！她要更多地和人接觸，做更好的自己！
幻境之中的時間飛快地過去，聽茶每天晚上都會和表哥一起吃晚飯，聯絡感情。
這位表哥也確實有韌性，剛上課的時候什麽都不會，硬是咬著牙一點一點將知識啃了下來。他做人活絡、臉皮又厚，公關這個方向仿佛是為他量身打造，度過最開始的小白時期，他的進度便一日千裏。
和聽茶聊天的時候，語氣裏都是做夢一樣，把業內知名的公關大師當成了自己的人生偶像。
奪取陳黑貓的作家事業，一丁點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
陳黑貓：……
幻境之外的小說家，看著幻境裏的兩個人言笑晏晏，攜手並進。
曾經殺了他並謀奪了他全部人生的家夥，在這個幻境中竟然心甘情願成了聽茶的坐下走狗，為她的事業發展殫精竭慮，立志要用自己的公關才華，將自己的主子推上世界知名小說家的寶座。
為什麽？為什麽？同樣都是善良，結局會如此不同？
陳黑貓心裏就像是在下一場雨，冷冷的雨滴往他臉上胡亂地拍。
他打了個響指。
……
幻境消失，聽茶回到了現實。
場景的驟然變換讓她小小地張口驚呼，但是那驚訝顯得格外敷衍，好像一個不耐煩看妻子換衣服又不得不做出點評的男人。
“你還滿意嗎？”聽茶問。
陳黑貓評估著她，敏銳的觀察力讓他迅速發現了自己先前傲慢的失誤。
這個女孩完全不可能是割肉餵鷹的聖母。
她更像是金牌管家，為了她想要的，不管是利益還是別的什麽，完美地滿足別人的一切要求。
他隱隱覺得……“最後一個幻境裏，你是故意那樣對待他的吧？比他更世故，比他更油滑，比他顯得更熱情真誠。”
聽茶眨了眨眼睛，沒有否認。
“我以為你喜歡那樣的人。”
“你以為我喜歡那樣的人。”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默契》】
【《女人你引起了我的興趣》】
【想要陳黑貓把主播留下哈哈哈】
陳黑貓的表情像是冰封的湖面。
聽茶看著陳黑貓冷淡的表情，嘴巴嘟了嘟，很天真地那種委屈：“你明明就很喜歡陳輝嘛。”
她都感覺到了！這位小說家就是喜歡那樣的人！他要什麽，她給什麽，最後一個場景，完成得不是很好嗎？
陳黑貓的心像是鋼鐵做的，看見這種可可愛愛的委屈表情，絲毫沒有動容。
但是他的話和神情截然相反。
他說：“我喜歡。”
聽茶立刻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我不是喜歡那樣的人。”陳黑貓的眼鏡反著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我是喜歡你。”
【我總是覺得我少看了一集】
【這段劇情槽點太多我竟一時不知從何吐起】
【我也看得很迷茫世界仿佛是假的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怎麽忽然要結婚的樣子】
陳黑貓嘆息著，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忽然的表白有什麽社交上的問題。他很自然地以自我為中心，掠奪了這場交流的話語權。
“表哥也很喜歡你……誰會不喜歡你呢？”
“你讓我明白了，我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不是我過於狂妄自大，讓他看見了紙醉金迷，又沒跟他培養出足夠的感情，他也不會那麽恨我，意外死亡後都能變成厲鬼來殺我。”
陳黑貓低垂下眼皮。聽茶這時候才發現，他有著很長很卷翹的睫毛。只是他氣勢太強，這樣嫵媚也顯不出來女氣。
“沒有人會喜歡我。”他說，“他們追捧我，讚美我，都只是貪圖我的才華罷了。”
聽茶：……
陳黑貓戲太多，聽茶在嬌羞婉拒和溫情安慰之間反覆橫跳，還沒想好恰當的臺詞配合他出演，就聽見這麽一句凡爾賽。
好家夥，不愧是你，自戀星人。就算把自己貶低到塵埃裏去，都能自己開朵花出來。
聽茶只好安慰他：“沒有啦，我很喜歡你的自知之明。”
陳黑貓瞪聽茶，那雙眼珠子漆黑，叫人聯想到他的筆名，不自覺地就抱有三分寬容。
聽茶便補充：“還很喜歡你的善良。”
“你做的事情沒有錯，卻遇到這樣的結果，錯誤的是你那個嫉妒又貪婪的表哥，而不是你。”聽茶認真了起來，“他如果覺得你很凡，說話紮心又毒舌，看不起他，他當然有權利不喜歡你，但他也不應該再接受你的幫助。”
“你是一個好人。而他又當又立。”聽茶蓋棺定論。
雖然很會討人喜歡，但果然還是一個小姑娘啊……愚蠢的善良。
“那你留下來陪我吧。”陳黑貓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身陷囹圄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姑娘。她居然真的可憐他！
“你通過了我的考驗。現在可以領取獎勵——留下來陪我，或者死。”
他冷淡地宣布他的決定，期待看見她驚恐畏懼的神情。
但是她沒有。
聽茶認認真真地歪著腦袋想了一會。
她思考的樣子，能讓每一個與她面對面的人確信她絕非敷衍。甚至叫陳黑貓都不由得生出些許期待之情——看她思考這麽認真的樣子，她是對留下來陪伴他感到動心了吧……
這樣子的話，將她變作自己奴仆的時候，倒也不妨溫柔些許，保留她一半的神智……
但是聽茶最終說：“還是不要了吧。”語氣很遺憾的樣子。
陳黑貓立刻掐碎了心裏所有的期待。
“你既然這麽喜歡我，不能放我出去嗎？”
怎麽有這麽天真的話！陳黑貓都要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傻白甜了。出於即將擁有一個覆雜的標本的好心情，他難得寬容地回覆聽茶：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要將你留下來。”
他站起來，往樓上走去，女孩懨懨的聲音響在他的身後。“好吧。”他沒有再回頭。
【主播就這麽放棄了？】
【主播應該很強的吧？不能直接殺了他嗎？】
【我覺得陳黑貓挺好的……】
解決了聽茶的事情，陳黑貓開始思索這棟別墅被冒牌貨汙染了，明天一早要換一棟新的居住。
腳步剛邁上三樓的最後一個臺階，陳黑貓的腿卻驟然一軟。一個踉蹌，他跪倒在了地上。
膝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撐著地面的雙手，在他的眼中，卻開始閃動。
這是一雙白皙修長，經過了主人細致的保養，全部任務就是寫字的手……誰也看不出來，這雙書生的手已經獲得了無與倫比的鬼神之力。
但是現在，這雙手，連同他的整個身軀，都像是線路故障的投影儀一樣，忽隱忽現。火燒一樣的疼痛在他的身體內部肆虐起來。
他的力量在流失！
有人在針對他！有人要殺他！
這樣的針對性打擊，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抵抗。
聽茶！是她！
陳黑貓終於無法再維持高冷的姿態，跌跌撞撞地反身向樓下奔去。
在一樓的客廳，聽茶正坐在沙發上，在她面前，是那面大書架。
現在書架上火舌正在蔓延。冰冷厚重的木架子阻礙了火焰蔓延的進度，但書架上滿滿當當的紙質書籍，卻又是燃燒的好材料。
聽茶仿佛上輩子是火葬場出來的，對東西怎麽燒深有研究。她的身邊正放著一疊雜志，每次她伸手往火焰裏送雜志，火勢都會壯大幾分。
這燃燒的書架，看在踉蹌著下樓來的陳黑貓眼裏，卻不亞於地獄。
“你下來啦？”聽茶坦然地同他打招呼，“我果然猜對了。”
大書架上的所有小說，就是這位陳黑貓的執念。
他曾經親口指點他們如何殺死冒牌貨——只要燒了他那一箱子手稿，沒有了執念，冒牌貨就無法存在。
對聽茶來說，這不亞於把自己的弱點也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出來。
作為一名真正的小說家，他的執念難道能不是小說？
節目組為鬼怪都設置了絕對的弱點。身強體壯如聽茶，自然可以暴力通關；手無縛雞之力如普通人類，也能搜集信息，摧毀鬼怪的執念，從而贏得勝利。
對陳黑貓來說，大書架上的小說是他的執念，也是他不可觸及的禁/區。
當大書架燃燒的時候，他本人無法阻止火焰的蔓延，只能寄希望於火焰自然熄滅或者借助他人之人熄滅。
但是現在的火勢……陳黑貓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絕無自然熄滅的可能了。
換而言之，他剛拿回來的生命，在一個小時之內便會終結。
直接摧毀他執念的罪魁禍首卻還能安之若素地坐在沙發上，很誠懇：
“抱歉啦，你不讓我走，但我真的很想離開。所以只好殺了你了。”
她的笑容甜美，穩定保持37度，是讓人舒服的溫柔。
就是這樣恒定的溫柔，透露出極端的冷漠。
這種冷漠讓陳黑貓悚然一驚——他之前分明有察覺到她這種冷漠，為什麽後續的交流裏又覺得她是一個單純的傻白甜了？他的警惕心去哪裏了？
“我小瞧你了。”陳黑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終說。
他小瞧了她不止一次。
就算是現在，他自覺已經看透這個女孩兒的本性的時候，聽茶還能對他露出那種純粹歡喜的笑容，毫無防備地陷在沙發裏。
讓人忍不住要覺得——她這麽信任我啊，或者說，她這麽天真。
理論上來說，即使大書架的燒毀已成註定事實，陳黑貓也有足夠的時間讓聽茶先走一步。
她怎麽敢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看著他？
陳黑貓沒有說話，空氣裏一時只聽得到火焰燃燒的聲音。夜晚本該有涼意，但燃燒的小說讓室內的溫度不斷升高。他的所有作品，他存在的證據，一點一點地被火舌吞噬。在他的對面，聽茶安靜地仰頭看著他。
她肯定有後手的。清楚了她的本性之後陳黑貓敢確定。但是……有什麽必要呢？
傲慢讓他輸掉了兩次性命。
沒有了生命，他總要能保有自己的傲慢——殺掉她的話，自己未免太過輸不起了。
他在聽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一分鐘後遞給她一張簽名。
“你贏了。”
【我覺得你還能再搶救一下！】
【明明能殺了主播的吧？這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主播靠傻白甜躺贏】
【笑死我了主播殺冒牌貨的樣子你們這麽快就忘了？】
喜慶的屏幕在聽茶的視野裏跳出來，倒計時五分鐘，聽茶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內離開。
她已經知道故事了，也了解陳黑貓這個人了。再留下來毫無必要。她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離開”。
聽茶的視線逐漸被白光充滿，眼前的副本開始搖搖欲墜。
她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陳黑貓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揮手招來一瓶一看就很昂貴的紅酒。
他的身後是熊熊烈火，空氣在高溫中扭曲，他面無表情地輕啜一口酒，擡手翻開一本雜志。
【小說家的簽名副本完結】
離開了這個副本，聽茶的眼前白光愈盛。純凈的光芒完全綻放開之後，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簡單的公寓之中。
按照說明，這裏以後就是她脫離副本之後休息的地方。她可以在這裏呆七天。期間一切生存娛樂需求，節目組都將盡力滿足。
另外就是她在【小說家的簽名】這個副本中的收獲。
“恭喜玩家聽茶，在【小說家的簽名】副本中
獲得評級：A
獲得積分：2987
劇情探索度：94%
獲得特殊物品：小說家的簽名
綜合玩家個人等級：F，玩家聽茶的下一個副本等級將為C，還請繼續加油哦！”
亂七八糟的數據，聽茶隨意看了一眼，目光就被那個特殊物品吸引了。
她找到裝備欄，點開那個特殊物品——就是剛才陳黑貓遞給她的那張紙，紙上鐵畫銀鉤，是他的簽名。
“物品詳情：來自一位天才小說家臨死前的饋贈。別誤會，才華是無法贈予的。這位被您親手殺死的小說家，將他最得意的傲慢送給了您。裝備此特殊物品，您將擁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的錯覺，成為全副本最自信的女人。”
什麽垃圾玩意？
聽茶把詳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不敢置信於自己得到這種拖後腿的負面buff。
才華無法贈予，為什麽傲慢就可以？
她氣咻咻地關閉了裝備欄，眼不見為凈。眼前卻又跳出來新的頁面。
“恭喜您通關副本，請留下您的通關感言。”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聽茶正在氣頭上，大筆一揮，留下自己充滿激情的語言。
“建議設計特殊物品的道具師立刻火化重新投胎。分配物品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本人人設嗎？進副本就是為了磨練演技完善人設，結果事與願違？哭給你看哦！”
檢查一遍沒有錯別字。罵得也很兇。很好，提交。
再之後就沒有別的事情了。來到公寓之後，直播間自動關閉，但是聽茶還是可以看之前的彈幕回放。閑著也是閑著，她想像出一張柔軟的床，癱在床上開始看評論。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恐怖游戲直播的節目組正在焦頭爛額。
“檢測到有超出服務器承載力的能量釋放！”
“這位叫做聽茶的選手不在我們的簽約名單之內！”
“她的通關感言！她知道了特殊物品是道具師設計的！”
一連串的問題撲面而來。
本來這種F級的新手副本，只有實習生被派去關註的。但是隨著一個個聽茶忘記掩飾的問題暴露出來，整個節目組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裏。聽茶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關註了，她最後的通關感言也送到了領導的眼前。
“除去她的來歷之外，整個副本中她最大的疑點有五處。擊殺櫃中小鬼，徒手拆墻，兩次毀滅照片鬼，以及最後殺死冒牌陳黑貓。”
“她留下的戰鬥痕跡……非常像是，雷霆。”
雷霆這個詞一出來，所有鬼都安靜了。至陽克至陰。身為鬼魂，對雷霆有著刻在靈魂之中的畏懼。有鬼輕輕地打了一個顫。
還好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她應該是有特殊能力，和雷電相關，但是能力並不強大。真正的雷霆，根本不可能給照片鬼重生的機會。”
這是一個好消息。眾鬼涼颼颼的感覺消退了。
一個新來的實習生插嘴：“為什麽不直接問問照片鬼的演員，聽茶當時跟他說了什麽呢？”
立刻被瞪了一眼。“為了保護玩家隱私，NPC演員在離開副本之後是要清洗記憶的，你不知道嗎？”
實習生縮了縮腦袋，不敢說話了。
理論上來說，這種非正規渠道意外進入副本的玩家，應當被立刻驅逐，何況她還有叫鬼忌憚的的特殊能力。
但是鬼為財死鳥為食亡，看到她的直播間打賞和彈幕熱度之後，沒有鬼能再提出放棄她的決定——誰會跟自己的獎金過不去！
可就讓她這麽在副本裏肆意妄為也是不行的……已經有觀眾質疑他們的副本強度和劇情設定了，新手副本被聽茶搞成了幼兒園郊游副本，要不是他們偷偷加強了難度，這群玩家無傷通關都不是問題。
……無傷通關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多一個副本就要多給玩家一份錢，歸根結底還是和他們的獎金有關系。
成也獎金，敗也獎金。
最終還是老大沈思了十分鐘，做出了決定：“她不是想要鞏固自己的人設嗎？滿足她。給她的直播間頁面增加新功能‘人設值’，將數值和她通關評級掛鉤，變相限制她的行為。”
“搞快點，在她進入下一個副本之前搞出來！”
聽茶不知道有一群鬼因為她失去了本就為數不多的頭發。她安安靜靜地看完了彈幕，又躺下好好睡了一覺。
然後一覺睡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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